文学发展了上千年,出现了不少优秀的作品。那么,文学能抒发真性情吗?
这个问题似乎不难回答,当然可以抒发真性情了,但事实上却并非这么简单。很多文学作品只是委婉地表达作者的情感,甚至只是让作品中的主人公代替作者说话,代替作者感触,而主人公是作者虚构的,并不是真实存在的。也就是说,作者虚构了一个主人公,让主人公说出作者心里想说的话,却并没有直接说。即便是写历史的史官,也不太可能直接说实话,以免被皇帝忌惮,甚至很多史官在修历史的时候都要避讳一些事情,尤其要为尊者讳,为长者讳,为当权者讳,而不能照着事实来写。连写作历史的史官都这样写,就更别提写作文学作品的作家们了。
写诗词歌赋的大多歌颂当权者,歌颂现有的安定社会,写一写自己杯酒光景间的小碎光阴,写一写梦境,却从来不会给皇帝提意见,也不会写一写老百姓悲苦的生活以及反抗的斗志。只有一些具备人文主义思想的诗人、词人才可以写一写关于老百姓的生活,却有一种俯视的感觉,明明看到了老百姓的疾苦,却无力帮助他们摆脱艰难困苦的境地,也不能拯救人民于水火之中。古代写诗词歌赋的人大多是官员,因为官衔都是书生参加科举考试后考中了获得的。虽然民间也有一些写诗作词的人,大多是一些落第的书生,可以看到民生疾苦,但囿于诗词格律的限制,囿于主流意识形态的限制,只能写一些歌舞升平的内容,写一写个人的小感触。倘若有人写了民生疾苦,写了阶级差别,就很容易被当权者视为有反抗之心,成为不入流的诗人,也成为不受待见的诗人。可是,他们偏偏没有多少骨气,要参加科举考试,努力往权贵的圈子里钻。于是,很多诗词都没有抒发真性情,只是写诗作词的人很矫情,看到花花草草都要感觉美好,感觉人生短促,却从来看不到社会压迫和剥削的本质,也就没有太大的社会意义了。好多皇帝喜欢写诗作词,好多官员也喜欢写诗作词,由此可以看到诗词是一种获取名气的文体,也是一种歌功颂德的形式,是怡情遣兴的工具,却不一定能承担家国宏大叙事。一旦有了家国宏大叙事,又加入了格律,就有一些可以唱出来的意思,却让诗词本身的境界变得狭小了,也就变得有些可笑了。
本来很庄重的诗词,不能掺和太多俚俗的成分,而一旦唱回来,就会流于通俗,甚至低俗,不会被一些文人士大夫们承认,也不会被后代人欣赏。在很多朝代,诗词只是被文人士大夫玩弄的一种文体,而不是真正叙事的文体,也不是搞家国叙事的文体。到了曲的阶段,能够唱出来了,虽然整篇可以叙事,也可以展现家国情怀,但仍然不可以把作者推向前台,而是作品中的人物在抒发所谓的性情,而这种性情是作者虚构的环境下人物抒发的感情。来源于虚构的曲子虽然可以整套发布,连说带唱,丰富了表演形式,也让更多的老百姓能够接受,但其根源手法是虚构,而不是写实。倘若作家直接写身边的事,还把自己代入进去,就可能得罪周围的权贵,进而受到打压。作家首先要自保,要注重安全,然后才有虚构故事的可能,而这种虚构只是“姑妄言之,姑妄听之。”就像《聊斋志异》一样,作者借狐鬼故事来讽刺贪官污吏,却不会把自己代入进去,即便后面有一段评价,也要标明“异史氏曰”,而不会注明“蒲松龄说”。
小说本身就是虚构的文体,并不会写真人真事。即便以真人真事为故事原型,也仍然加入了作者的一些虚构手法。人物和事件都改换了名字,甚至整个故事的性质都改变了,并没有完全按照原本的事实来写,也没有把现实中的人物完全写进小说。即便作家把他们写进了小说,改变了名字,当事人也不一定能认出来,因为作家写的小说都对原有的事实以及人物进行了思想加工和改造,而这种加工和改造是作家不自觉的行为,也是由创造规律决定的。有的作家写出一篇小说,自认为忠于现实,属于纯粹的现实主义描写,但仍然对现实进行了解构,尤其是语言的变异,让作家自己都大为惊讶。作家用自己独特风格的语言写出了作品,即便他认为按照事实原原本本写出来了,也仍然会让读者产生歧义。因为他运用的语言有自己的风格,读者读到这样的语言就会产生很多联想和想象,而这种联想和想象却不是作家能够控制得了的。语言在表述作家思想的过程中出现了意义的畸变,读者在读到这种语言的时候又产生了意义的畸变,而这两种畸变,是一个自然产生的过程,也是作家和读者都控制不了的。
只要作家写出了作品,就会产生性情的畸变,就更别提在虚构意义上的抒发情感了,更容易产生意义的畸变。由此来看,作家不会在作品中抒发真性情,甚至会饰伪,即便他们通过作品中的主人公来抒发性情,也一定是受制于作品中环境与故事情节的发展,而不会有太自由的说法,甚至作家会被作品的主人公“绑架”,抒发了虚假的感情,却也能感动一批读者了。由此来看,文学不一定能抒发真性情,所谓的真性情,只是文学作品中读者感受到了的性情,触动了读者的内心,不一定是作家真正要抒发的真性情。